趙念帶著行李箱從機場出來,在國外這幾年，她很少回北城,四年裏大概只有兩三次,其餘時間都在那邊搞學術研究。

現在正值夏季酷暑，機場外炎熱難耐，頭頂烈日灼灼,曬得人暈眩。

趙念戴著墨鏡，身上穿得清涼,嫩綠的吊帶背心搭白色的短褲，筆直修長的腿白得發光，腳上踩著一雙黑色女士涼鞋。

路邊停著一輛車,副駕駛門外站著一個身穿黑衣的保鏢,看到趙念，他趕緊上前喊了聲小姐，替她打開車門。

趙念彎腰坐進去,有些詫異：“哥哥,你怎麽來了？”

瞿葉秋穿著白襯衣黑西褲,鼻梁上架著一副銀邊眼鏡，溫聲笑道：“知道你要回來，特地來接你。”

她摘下墨鏡，問他：“最近公司不忙嗎？”

趙念讀大二的時候,瞿葉秋家裏就開始不太平,他爸在外面的私生子私生女都想方設法爭奪家產，擠破腦袋也想進入瞿家的集團獲取實權，瞿葉秋的母親唐女士用了不少手段才把那些上不得臺面的人壓下去,而後,也不知道她用了什麽辦法,才讓瞿父同意瞿葉秋進入集團工作。

瞿葉秋也確實有能耐，幾年過去，現在已經是JSG集團裏舉足輕重的人，他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，一個個都被他壓得死死的，翻不起浪，也搶不走瞿家分毫。

可以說，瞿葉秋現在就等他父親退位，然後順理成章接管家族大業。

聞言，瞿葉秋摸了摸她腦袋，勾唇：“再忙，接我們念念這點時間還是有的。”

金黃的陽光灑在跨江大橋上，江面碎滿浮光掠影，車子疾馳駛離，外面的景色不斷倒退。

趙念微微偏頭，擡手理了理頭發，笑道：“哥哥，我現在已經長大了，你可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摸我的頭。”

瞿葉秋的手一頓，斂了斂眸色，語氣很溫和，但透著點傷心：“怎麽，念念這是有男朋友，就要和哥哥生分嗎？”

趙念在國外談了場戀愛，趙家上下都知道，最開始瞿葉秋在忙公司的事，當時還沒註意，等他倆談了快半年才無意間從趙祈楨那裏知曉。

他跟趙念青梅竹馬二十幾年，除開戚妄，還沒見她喜歡過別人。

畢竟當初少不更事，相比戚妄，他更警惕趙念在國外交的男朋友。

那時他給趙念打電話，用若無其事的姿態聊她男朋友，旁敲側擊告訴她，她現在還小不用急著談戀愛，以後有的是機會，但那個時候趙念和Feynman才交往半年，正值熱戀期，彼此堪稱知己。

她當時是怎麽回的？用嚴肅且認真的語氣跟他說，哥哥，我和Feynman非常默契合拍，我從未遇到像他這樣懂我的人，我很喜歡和他待在一起，也喜歡和他交流，我們很快樂，我覺得我已經長大，可以自由戀愛了。

從那時起，瞿葉秋意識到，戚妄那樣的並不可怕，他跟趙念不會是一個世界的人，他們毫無交流的默契可言，但Feynman不一樣。

偏偏瞿葉秋對此還不能做什麽，他事業剛起步，那些同父異母的兄弟姐妹都盯著他，他要是出半點岔子，就會被人抓住把柄。

他得權衡利弊。

於是他只能眼睜睜看著趙念跟Feynman談戀愛，一談就是幾年。

趙念語調輕快，笑臉盈盈安慰他：“哪有，你還是我心裏最好的哥哥。”

“現在都不讓哥哥碰了，不是生分是什麽？”瞿葉秋戴著眼鏡斯斯文文，氣質多了絲惆悵，“還記得小時候在趙爺爺趙奶奶家住，你晚上最怕黑，一個人睡不著，每次睡覺都要和我一起，要我抱著你，講故事哄你睡覺才行。”

從趙念出生，他們就認識，瞿葉秋比她大三歲，一直以來看著她長大，看她從繈褓裏的嬰兒一步步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，再到現在的張揚明媚，毫不誇張的說，他參與了趙念成長中的每一個階段。

“都過了這麽久，你怎麽還記得。”趙念哼了聲：“我不要面子嗎？”

“哥哥只是在感慨，明明你沒有男朋友的時候，我們的關系還很親密，你也不會對我生分，怎麽現在就變了呢。”

瞿葉秋一直以來都是溫潤的性格，乍然這樣，讓趙念都有點莫名的愧疚。

她坐過去，離瞿葉秋只有半拳的距離，很親近的姿態，男人擡眸，溫柔的眸光透過鏡片落在她身上。

趙念輕輕抓著他的袖子，不會太過分，也沒有像小時候那樣動不動就挽他的手臂，“怎麽會呢？哥哥你看，我對你還是很依賴的。”

離得近，瞿葉秋也看得更清楚，身邊的姑娘早已不是青澀的少女，而是一個漂亮明媚的女人。

他微微一笑，掌心順了順趙念的後腦勺，“算你還有點良心。”

瞿葉秋把趙念送回家，也沒坐會，就直接去公司，他待會還有會議，行程排得很緊湊。

趙念回家後洗了個澡，重新換了身幹爽的衣服，填了些資料發過去，半個下午就這樣過去，到了傍晚，賀約從研究院下班，開車先到邁威集團樓下接趙祈楨，把自家老公領走後，夫妻倆才打道回府，賀約看到寶貝女兒，想得緊，拉著她聊了好久。

趙祈楨已經讓人去安排餐廳，準備一家三口好好聚一聚。

“好了好了，念念現在已經回國了，以後有的是時間相處。”他把自己的妻子拉過來牽著，順勢攬著賀約的腰，笑道：“餐廳已經定好了，先去吃飯，你不是說餓了嘛。”

一家三口開車去餐廳，趙祈楨當的司機，賀約坐的副駕駛，趙念坐在後座中央，身體微微前傾，手肘分別搭在兩個座椅的靠背上，興致勃勃的和父母聊天。

等綠燈的時候，趙祈楨突然問她：“念念，你不是交了個男朋友嗎？怎麽這次不把他帶回來讓我和你媽媽看一看？”

夫妻倆知道趙念男朋友的名字和長相，一些基本的信息都了解，但還沒正式見過面。

提起Feynman，趙念說：“我已經和他分手了。”

賀約問：“怎麽好端端的分手了？”

“不合適。”

他們成於學術上的默契，是惺惺相惜的知己，但最終卻敗於日常生活。

沒有什麽激烈的矛盾，就是不合適。

趙祈楨在感情上挺豁達，“沒事兒，我趙祈楨的女兒，還怕找不到喜歡的人？分了就分了，不合適就別委屈自己，念念，記住沒？”

“嗯嗯！我知道了爸！”

“欸這就對了。”

父女兩你應我答，別提多有勁，賀約看了他們眼，失笑，轉瞬似想起什麽，又問趙念：

“念念，你還記得戚妄嗎？”

趙祈楨握著方向盤的手一頓，目光盯著前方，“老婆，你提他做什麽？”

不可否認，戚妄在商業上確實有頭腦，自己也有真本事，但他還是忘不了有一次在宴會上，看到戚妄的手機屏幕是他女兒的照片。

那種感覺就跟自家白菜被豬拱了一樣。

所以趙祈楨對他眼睛不是眼睛，鼻子不是鼻子。

趙念浮於臉上的微笑僵了僵，時隔幾年，再次聽到這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，她有那麽短瞬不適應，曾經的戚妄在她人生裏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，隔了這麽久，他存在的痕跡雖然淡化了，但卻沒有消失。

提起他，那些塵封的記憶就像洪流一樣席卷而來。

她抿了抿唇：“有點印象，媽媽，怎麽了？”

“沒什麽，只是剛剛突然想起你以前說喜歡他，就多問了句。”

其實在今年，賀約有見過戚妄幾次，挺帥氣的一個年輕人，有野心也有膽識，就是人在感情上很犟，尤其是知道他為自家女兒動身跋涉千裏來到陌生城市，並想方設法在這裏站穩腳跟後，賀約想，如果兩情相悅還好，要是她的女兒現在不再喜歡他，那她就得想辦法讓戚妄放棄和死心。

不然，拖得越久，有些事越難辦。

趙祈楨說：“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，念念那個時候還小，難免被那臭小子的皮囊迷了眼。”

“還一口一個臭小子？人家現在發展得挺好，已經今非昔比了。”賀約瞪他。

晚上八點半，戚妄有場飯局，對方約了很多次，好不容易才邀到他，就像賀約說的那樣，如今的戚妄在北城炙手可熱，早就今非昔比。

應酬對戚妄來說並不是難事，他在北城呆了七年多，剛來這的時候，大城市的光怪陸離和冰冷讓他覺得陌生且不適應，這些年過去，他也已經習慣，甚至行事做派也學了商人那套利己和麻木。

吃完飯，趙祈楨和賀約去車庫提車，趙念半途接了通研究所那邊的電話，便沒跟夫妻倆一起過去，而是選擇在餐廳外面的路邊等他們。

她拿著手機跟人通話，沿著長廊往外走，看到對面有群人走過來，趙念瞥了眼本要收回視線，然而在下一秒，卻瞬間被釘住。

電話裏的聲音忽然變得有些模糊，聽得不真切，可視線裏的一切都開始明朗起來。

在迎面而來的七八個人裏，其中就有戚妄。

曾經的戚妄狠戾又不可一世，總有股藐視萬物的韌勁，幾年沒見，他褪去鮮明的性格特征，變得沈穩而內斂，就像一柄歷經錘煉的刀刃，無形中透著寒芒與鋒利。

如果不是那張臉，趙念都快認不出現在衣冠楚楚、西裝革履的男人會是戚妄。

戚妄也註意到她，原本還算平和的臉色驀地一沈。

他沒有料到會在這碰到趙念。

她回國了。

只一眼，趙念又想起曾經被戚妄盯上的恐懼，那樣的眼神充滿掠奪和占有，總是讓人發怵膽寒。

趙念下意識握緊手機。

然而下一秒，戚妄冷漠的收回視線，板著張臉，面無表情地從趙念身邊走過。

掀起的風透著一絲凜冽，又冷又傲，仿佛從來都不認識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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